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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斬·群賢畢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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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斬·群賢畢至

人能常清靜,天地悉皆歸。

讀至此句,袁祖之從容了。去便去吧,說不得這是胡煦的造化,青槐鄉那可是出大賢的地方,讓胡煦去領略一番先賢遺風也好。

心頭是這麽想,可面上卻不是這麽回事,樓敬見他臉都快酸成腌梅子了,故意說道:“這陸夫子可是陸家後人,見其字便知其人,必為隱世賢人,竹春好福氣啊。”

提起陸夫子,胥姜亦是滿臉敬佩,“陸夫子待人慈睦和氣,德行又高尚。且書屋中古籍眾多,瞧著不少孤本,這還未見面便贈書,竹春往後與他相親相熟,滿屋詩書盡可任其覽閱,想想便令人羨慕。”

袁祖之暗自磨牙,這一大一小,一唱一和地來消遣他,可真真兒不是一家人,不進一家門。

“既聞賢名,又怎麽不覓賢蹤?待竹春考核結束後,我親自領他去拜訪。”他要親自去會一會這陸夫子,看究竟是什麽神仙。

樓敬笑道:“屆時可別忘了叫上我。”這種熱鬧錯過了,那可是連覺都要睡不著的。

袁祖之橫他一眼,將書合上,不給他看了。

胥姜悶笑,隨後對袁祖之說道:“這陸夫子與計先生交好,此時計先生正在後院與杜先生喝茶,先生不如向他打聽打聽。”

“可是計善老先生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哎喲,怎麽不早說。”袁祖之一聽擡腳便往院子裏去。

樓敬緊隨其後。

兩人一進院子,頓時熱鬧起來,袁祖之與樓敬先拜見計善,又同老冤家你來我往的嗆了幾句,才得空打量起胥姜的小院來。

小而整潔,疏落有致,很是不錯。

樓敬一早便註意到了杜回與計善所坐的矮榻,計善見狀,如數家珍地與他講起此榻的奇巧之處,勾得他蠢蠢欲動,巴不得立馬也在自家園子裏擺上一張。

他問起此榻來歷,胥姜一一道來,末了,樓敬讓胥姜幫忙轉達工匠,請他去府上面會,好堪地勢、量尺寸、選材料和定紋樣。

胥姜應了,又請二人選座。

二人也選了兩儀榻,兩儀榻上擺著一張矮幾,四人圍坐正好。

袁祖之恰巧坐在計善對面,計善見他拿著本書,書皮上的字跡又頗為眼熟,便借過來看。

一看竟是老友抄的《清心經》,頓時有些詫異。

袁祖之說明緣故,又順勢問起陸夫子。

提起陸夫子,計善滔滔不絕,讚美之詞快出一篇陸夫子賦了。袁祖之越聽越心塞,也越聽越向往,恨不得立刻去見見這位遺野賢人。

幾人見狀,皆忍不住發笑。

裏頭和樂,外頭也熱鬧,鐘麓與李統學正好撞一塊兒來了。

胥姜聽見動靜外出相迎,卻發現月奴已先她一步,窩在了李統學懷裏,做起了東道。李統學心甘情願地伺候,來回將那軟滑的皮毛順了個遍,瞧神色,貓和人皆十分受用。

鐘麓邊走邊與胥姜寒暄,說起昨日那笛手來,原來那笛手是平康坊樂伎之子,身世很是曲折。

胥姜為之一嘆,樂伎之子,卻鄙夷樂伎,也是可憐可恨。

將二人引入席後,鄧閱川才騎驢而至,他一邊避讓掉頭出巷的馬車,一邊沖梁墨笑道:“看來老夫來得遲了。”

“不晚,幾位先生也剛到。”梁墨扶他落地,隨後將驢牽去安置。

胥姜出來引他入院,聞言笑道:“先生來得正是時候,快裏頭請。”

“本來一早便出門了,路上碰見熟人被拉著敘舊,這才耽擱了,不然定是第一個到的。”

“有計先生在,那可說不準。”

鄧閱川聞言大笑,“那倒是,不敢跟他比。”

兩人還沒進院,李統學便聽到自家老師的聲音,趕忙將貓往鐘麓懷裏一塞,恭敬地迎了上去。

鄧閱川見他也在,笑道:“你也來了。”

“早知老師要來,學生該去府上接您才是。”

“我可沒那麽大排場。”

他一進院子,除計善外的幾人皆起身下榻,朝他行禮。

杜回請他往榻上坐,他卻擺手拒道:“我與志行同坐便好。”

志行乃李統學之表字。

兩人落座,人便齊全了。

胥姜囑咐梁墨看守前肆,待眾人坐定,拱手朗道:“晚輩深謝諸位先生屈駕蒞臨,寒肆簡陋,若有招待不周之處,還望海涵。”

“胥掌櫃外道了。”計善揚手拂道:“今日既是私宴,來的又都是舊友,隨意自在些才好,虛禮便先放一放,讓大家都松快松快。”

“計兄說的是。”鄧閱川讚同道:“為禮而禮,不如不禮。”

胥姜從善如流,笑道:“那晚輩便放肆了。”

“放肆才好。”鄧閱川也笑,隨後又對李統學說:“你也別拘著,跟誰不知道你這性子似的,裝模作樣的教我看著累得慌。”

李統學求之不得,“學生從命。”說完,背脊一松,又恢覆成往日散漫的模樣,隨後將鐘麓懷裏的貓給捉了回來。

“禮多繁累。”樓敬往小幾上一靠,支著下巴接過話頭,“昨日主理祭祀,真真是累煞我也,今日若還來那外頭那套,我可掀桌走人了。”

聞言,眾人皆笑。

袁祖之笑罵:“你這話若是嚼出去,不日彈劾你的奏折便該飛到禦案上了。”

樓敬哼道:“屆時我只找你算賬。”

“好不講理,與我何幹?”

“誰教你要提醒?”

袁祖之指著他對眾人道:“瞧他這副賴子樣,哪裏像個官兒。”

見這兩個老冤家又對掐起來,其餘人不僅不勸,反倒看得津津有味。

胥姜趁機將分裝好的牡丹花餅、槐花饅頭、艾草果兒分擺上,每份糕點只裝兩個,坐在鮮嫩的竹葉上,瞧著清新可愛。

糕點入席,堵住兩人的嘴,院子裏才清凈了。

計善吃了半塊牡丹花餅便吃不下了,他切切地問道:“胥掌櫃,這既是品書宴,書呢?”

他這一提,眾人也都問了起來。

對呀,書呢。

前菜已上,主菜也該入席了。

胥姜朝眾人安撫一笑,“諸位先生莫急,且聽晚輩先將今日呈書之來歷、名目,一一道來,再請先生們閱覽。”

她清了清嗓,隨後拱手對眾人道:“今日所呈之書,皆為先師胥淵所撰註,共八套,分別為《老子》、《莊子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、《詩》、《楚辭》、《妙法蓮華經》和《文脈溯源》。前七套典籍,為他私刻和個註,最後一套《文脈溯源》為其心血之作,共七冊,四十九篇。”

在座眾人除計善和鄧閱川外,聽說今日賞鑒之書為胥姜師父所撰註,皆有些驚訝,同時又十分好奇。

胥姜這位老師,鮮少聽她說起,偶爾漏出一兩句,也只留了個模糊印象,只覺是位有些嚴苛的老師,不想竟有諸多遺世之作。

計善一聽這名目,心頭便有了底,前面七套典籍不是重點,今日的主菜是那套《文脈溯源》,他催促道:“快快呈上,與我一觀。”

“先生們安坐,這便呈來。”胥姜去肆裏拿書,曾追跟過去幫忙。

樓敬對計善問道:“瞧這模樣,計先生已看過這折雲的書了?”

計善捋著一把美須,自得道:“若非看過,又怎會在此?”

鄧閱川拆臺道:“何止看過,還死乞白賴的賴了人胥掌櫃兩本真跡,前幾日以幫忙謄抄的借口,便給昧下一本,真是不折不扣的‘書癡’。”

“什麽叫昧?售契可還在我家裏放著呢。”計善瞪眼道:“虧我還帶你來呢,你不也買了一本。”

聽兩人這麽一說,眾人更好奇了,這兩位老先生讀書沒有萬卷,少說也有千卷了,且藏書頗豐,能入其法眼的,必非凡品。

很快,胥姜和曾追便將書拿來了。

胥姜把那套那套《文脈溯源》放在一旁,先將其餘七套典籍呈給眾人選讀。

這七套典籍,皆為胥淵親刻,刻板保存完好,每版只印刷一套,專供他批註。每套少則三五冊,多則七八冊,眾人有按序選讀的,有亂序抽讀的,選中後便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。

眾人凝神靜讀,一時都沒出聲,曾追奉完書後,也選了一冊《孟子》來讀。

這些典籍在座眾人無不爛熟於心,見過各種版本,甚至自己也有過謄抄或批註,所以此次品讀品以批註為主,內容為次。

計善讀的是《莊子》,他先前已讀過胥淵兩本個註,這一瞧便瞧出了端倪。這些書除批、註、評、抄、仿之外,皆用朱墨圈出了一些文論。

他心頭一動,隨即又去翻找了其它典籍,只要涉及文論的章句,皆用同樣的朱墨下了標識。

想著他先前謄抄的那套《文法》,心頭有了底,也明白了胥姜先呈上這些典籍的用意。

“這些書註解得詳盡,且不乏獨到之見解。”袁祖之讀的是《楚辭》,“比如此處駁孟堅評屈子為‘非明智之器’這點,認為其囿於倫常而失性靈,所以不得領略其真意,真是深得我心。”

李統學點頭,讚道:“對《詩》見解也獨到,駁倒不少前人牽強附會之語,言辭犀利,如這‘廢話’二字,看了頗為解氣。”

樓敬抽到一本《妙法蓮華經》,為鳩摩羅什譯本,胥淵對其註解並不多,只對經書中有關以‘蓮花’喻‘妙法’的內容,記了標註與解評。

“以‘蓮華’喻“妙法”,其一為花果同時,其二為潔而不染,其三為斂而不露。”他不禁點頭稱讚,“難得對佛法有這般透徹的體悟。”

杜回則讀的是《老子》,“以‘致虛守靜’之論,體悟為文之心法,足見其悟性超然。”

一時間,眾人交口稱讚。

胥姜聞之,只覺心頭酸澀,又不禁設想,若當年師父沒有為人鳴不平,沒有被打板子,沒有誤了科考,沒有回鄉,沒有被打斷雙腿,他如今會是怎樣一番成就。會不會也和眼前這些先生一般,受人敬重與追捧?

只是眼下不是撒性子的時候,她眨眨眼,給自己沖了一盞濃茶,掩下心頭那幾分不合時宜的悲意。

恰好,計善朝她招了招手,她整了整衣衫走了過去,笑盈盈地走過去,“計先生,有何見教?”

“不是八套書麽?還有一套呢?”

“這些典籍計先生都看完了?”

計善一語道破,“若今日都咱們都耽擱在這些典籍上了,你這品書宴豈不白辦了?”

果然瞞不過他,胥姜朝計善一拱手,“先生洞察秋毫,晚輩佩服。”

眾人聞言,皆驚訝地朝二人望來。

杜回覺過味兒,拿眼睛瞪她,“你這妮子,又在吊人胃口。”

計善被吊得心欠欠,朝她座位上望去,“可是那邊放著那套?”說著作勢要下榻去拿。

哪能讓他動手?

“先生安坐,兒取來便是。”胥姜連忙攔住他,過去將那套《文脈溯源》取了過來。

隨後對杜回解釋道:“先生此次可誤會兒了,兒並非要吊人胃口,而是這些典籍,是先師著這套《文脈溯源》之根基。想必諸位看過這些典籍的批註過後,對先師之格調已有所了解,如此再來看這套《文脈溯源》便知其出處和來源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杜回臉色稍霽。

胥姜又道:“這套書共七冊,每冊七篇,先生們是要一起看,還是分閱?”

計善忙道:“分閱的話,我要首冊。”首冊有序言,他要先睹為快。

眾人知他‘癡’性難改,便由他先選,胥姜依言將手冊給發給他,隨後又將其餘六冊分給六人。

曾追眼巴巴地將幾人盯著,胥姜見了,低聲道:“這書今日會讓杜先生帶回府,回去後你可以慢慢看。”

曾追眼睛一亮,“真的?”

胥姜舉手道:“比真金還真。”

話雖然這樣說,曾追卻還是坐不住,他將眾人掃了一圈,最後蹭到鐘麓身旁,硬生生分了他半只蒲團。

鐘麓被他粘得緊,無奈道:“你老師那裏分明寬敞些,為何非要來擠我?”

曾追暗道:“你瞧他那張臉,你敢去擠麽?”

鐘麓擡頭看了一眼,一個‘敢’字說不出,罷了,擠點便擠點吧,孩子也可憐。

“要看便安心看,莫吵。”

曾追連忙點頭。

二人這才靜下來,翻書自第一篇看起,正看入神,卻忽地聽計善猛地一拍桌子,叫道:“妙哉!妙哉!”

兩人被驚得同時擡頭,隨即又同時‘哎喲’一聲。

撞到腦門兒了。

鐘麓捂著腦門齜牙咧嘴道:“你要不還是去你老師那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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